姚欣進

一、杜哈談判失敗與自由貿易協定興起

今日的全球化乃是資本主義的全球化，而世貿組織是由先進國主導來執行全球化的機構，企圖透過他們主導的貿易談判議程而使全球資本能自由流通，以提供先進國壟斷資本最大利益的全球剝削。

因此，去年七月二十六日，世貿組織（WTO）宣佈無限期擱置當時已談判五年之久的杜哈回合談判議程，是極重要的事件。

杜哈回合議程包括了先進國全力推動全球化的所有根本利益，例如金融業、服務業全面開放、撤銷各後進國政府對於大眾基本需求的補貼與市場管制，以及先進國壟斷利益的專利權之嚴苛保障。杜哈回合談判，是企圖在這全球貿易架構內以一勞永逸談判方式來一舉完成全球剝削的運作。

所以杜哈回合談判的失敗，反映了世貿組織繼續推動資本主義全球化的基本功能已停擺，也嚴重打擊了多邊性的貿易體制。

但這是否意味著資本主義全球化遭到嚴重挫敗而會延緩運作腳步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先進國正積極改換新的運作方式來彌補世貿組織的失效，而以自由貿易協定簽署、自由貿易區組合等，來繼續進行全球化。

歐盟在杜哈回合談判失敗後就揚言今後將與主要後進國，如中國與印度，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來取代世貿組織所推動的包裹式談判議程。而美國行政部門則趕在四月一 日國會授權總統簽署貿易談判法令時限失效前，完全不想重啟杜哈回合談判，反而密集與馬來西亞與南韓談判自由貿易協定。

幾乎大部分的世貿成員國也都是如此。據統計，至2005年7月，向世貿組織及其前身《關貿總協定》通知備案的自由貿易協定總計達330個，其中206個是 1995年1月世貿組織成立後備案的。幾乎所有世貿組織成員都是一個或多個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的當事方；協定當事方之間的貿易額已占到全球貿易總額的50% 以上。

針對這新情勢，我們必須追問兩個問題，首先，為什麼同樣是貿易談判，但杜哈回合議程終告失敗而各國間自由貿易協定數量卻節節上升？

杜哈談判會失敗，一方面是談判難度太高（不分各地實際狀況的普遍性多邊談判、沒有各國自主需求、及包裹式條件等），另一方面則是全球集體性談判目標太顯著而易招引全球抗爭力量反制，這使得許多後進國代表不敢遽然接受先進國強勢要求。

相對的，以雙邊談判（各國自主式尋求有貿易需求的對方來談判）來進行的自由貿易談判，一來，這僅涉及當事國的利益談判，由於目標不顯著更非全球性所以頂多 只有當事國群眾來抗爭，難以形成媒體焦點、全球串連的抗爭運動來反制談判進行。各當事國有更有利條件來達成協定。二來，由於這是各當事國自主進行的貿易談 判，有其實際而迫切的利益需求，所以談判較易成功，而非遙不可及。

第二個問題是︰資本主義全球化能透過自由貿易協定而有效地運作嗎？答案是肯定的。
自由貿易協定與杜哈談判最大不同，在於前者是以當前實際利益需求出發，而以漸進、進兩步退一步、化多為少的分散方式，而非畢其功於一役，來進行全球化的基本利益訴求。

二、自由貿易協定與全球化的實例

以過去與今年幾個自由貿易協定來看，就可知自由貿易協定是如何結合了各地資本主義實際貿易需求與先進國全球化利益。
在1994年建立的全球第一個自由貿易區的北美貿易協定裡，美國是最強勢先進國，它與加拿大、墨西哥的貿易關係都是不平等的，尤其是對後進國墨國更是弱肉 強食。例如，一方面這協定明文保障了專利權的壟斷利益， 另一方面則完全保留了美國對於農產品的鉅大輔助。對於墨國農民影響最大的玉米，美國在2000年時居然提供了101億美元的補貼！這是墨國所有農業部門當 年度預算的十倍。這後果就是墨國自加入北美自由貿易區後，它的玉米出口價格下跌70％，而1500萬玉米農民生活在赤貧標準下。

而墨國當年之所以會願意簽署這自由貿易協定，是因為它當時已有過兩次總體經濟鉅大危機，非常迫切需要先進國資金借貸、投資以及自身石油出口、廉價勞動力被 雇用。在這現實需求下，美國得以以極不公平貿易條件，夾帶了今日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利益條款，來達成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最新數據顯示， 墨國平均家庭收入自NAFTA通過以來的13年裡都幾乎沒有增長。而所謂外資工業生產會帶來新的就業機會也是惡夢一場，因為墨國農業遭受空前打擊而失業人 口，未來二十年內每年需要新增一百萬工作機會，但目前則只能工業部門最多只能提供一半，這也是為什麼近年每年有四十萬墨人流落到美墨邊境尋求非法打工。這 趨勢在未來只會更惡化，因為墨國的出口品與中國有50%重疊，然而墨國工人的薪資約是中國同等工人薪資的3倍。外資今後會逐步在墨國工業生產撤資是預料中 的事，而同時繼續大量進口農產品，畢竟這是資本自由流動、自由貿易的法則！

其次，正在積極進行中的美馬（馬來西亞）自由貿易協定與今年四月剛通過的美韓協定也反映了不公平貿易與全球化問題。在美馬自由貿易談判裡，美方執意要求馬 國農產品關稅由40％降至零，可想而知這將嚴重打擊近30萬馬國農民生活。而美國也強勢要求藥物專利權年限將延長，以保障美國大藥商在這自由貿易裡的壟斷 利潤。此外，美國還提出對於馬國基本公共設施、政府採購的對美開放市場。換言之，幾乎在杜哈談判裡先進國提出的全球資本利益訴求，都在這些雙邊貿易談判裡 重新出現。因此，如果這些單一自由貿易協定能通過，這就為資本主義全球化在各地逐步建立起灘頭堡。

況且，先進國基於近年欲速則不達的談判失敗經驗，也懂得如何退一步、進兩步的策略。最近剛通過的美韓協定就是如此。

表面上看來，這主要是兩國間貿易協定，並未涉及太多保護美國壟斷資本全球化訴求，而且美國對於南韓還做了一些讓步。例如不再將傷害南韓農民利益最大的大米 放入市場開放的談判項目裡，而許多有利於美國出口農產品的項目也不要求南韓立即降低關稅。相對的，對於南韓出口汽車則部份立即降低關稅、擴大開放紡織品、 機械市場等。甚至也同意南韓在北韓的加工區也算是南韓產品，享有自由貿易待遇。雖然如此，但在這協定裡，美國依舊保障了藥物專利權利潤，並提出了擴大開放 南韓金融市場的原則。有些評論者指出，美國對於南韓貿易協定更深遠考慮是在於軍事戰略利益，寧願以些許的貿易優惠來換取拉攏南韓、解除北韓核武威脅的更大 利益。

換言之，從鞏固美國全球霸權的角度來說，美韓自由貿易協定乃是一個好用的策略手段。

那麼， 失去了世貿組織的貿易談判平台，在這自由貿易協定紛紛簽署時刻裡， 台灣在大中華經濟區域經濟裡的角色會有何種變化？我們將如何繼續進行反全球化抗爭？這是下一篇文章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