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欣進（台灣公共化協會成員）

每年一次的五一勞動節轉眼又將來臨了。在今年勞動節當日，全國產業總工會與其他勞工團體所舉辦的勞工遊行的訴求主題，在於「反貧困」。這主題凸顯了幾個方面的意義，值得我們深入討論。

經濟成長能改善勞工貧困嗎?
首先，反貧困與就業率雖然密切相關，但畢竟不是完全相同的議題。諸多勞工團體決定當前的訴求主題在於身陷於貧困中眾多勞工夥伴要求政府提出救窮方案，而非更多就業機會。

這當然不意味著目前台灣就業率已大幅提高、就業機會已有相當程度的改善（依照最新數據，3月份失業率已下降到4.48％，失業人口49萬9千人；相對於2009全球金融風暴後20全年平均失業率5.85％歷史紀錄，僅微幅下降1.37％，且失業人口猶高於2008年45萬失業人數）。況且，這份最新的統計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數據，即勞動參與率還是維持在低水平（57.97％），即，有高達四成多的民眾已離開這勞動市場，但政府卻是以參與勞動市場人數，而非總勞動人口，來計算失業率，故有偏低之嫌。

我們可以合理推測，這訴求主題之所以集中在反窮困，恐怕是因為即使勞工工作權在這兩年內有些許改善，但卻未增加實質收入卻甚至越加貧困化。換言之，即使以最樂觀的眼光而認為，由於兩岸經貿關係日益發展緊密，今後台灣經濟應會逐步繁榮、有更多的就業機會，但台灣的經濟成長發展，卻不必然會帶來一般民眾的收入增加、邁向較寬裕的生活水平。

事實上，根據最新出版的台灣光華雜誌報導，「台灣勞工的平均薪資（包括平均薪資與獎金、紅利等非經常性薪資）從1999年的4萬842元，增加至2009年的4萬2,176元，10年來增幅僅有0.32％（資料來源：台灣光華雜誌，2011年4月；以下數據，均出自於同一來源）。另一方面，在這段時日內，台灣勞工的平均工時上升卻從「2007年12月的183.9小時，攀升到2009年12月的191.1小時，名列全世界工作時數第二長的國家」。

更關鍵的是， 在「1999到2009年這10年間，我國的名目GDP平均成長2.89％，成績不算差，但勞工的平均薪資卻只成長0.58％」，也就是說，這10年來勞工薪資增長幅度居然只有整體經濟成長率的5分之1而已。

另一個數據也印證這客觀趨勢：在2007年，受雇報酬收入僅佔GDP的45.55％，即台灣社會整體生產成果僅有一半都不到的比例分給了受薪者！

上述這兩項數據，都充分顯示一個嚴酷而完全不公義的事實：台灣經濟即使在勉力成長，但其成長的幅度與勞工薪資增長幅度完全不成比例；台灣經濟成果的大餅，全體勞工只能分享不到一半。

如此看來，台灣經濟若衰退，勞工們當然收入就會頓減（無薪假、失業），但即使經濟有所成長，勞工們也分不到什麼好處。

資本積累與貧困勞工
但問題的嚴重性，還不僅止於台灣經濟成長無法實質改善勞工窮困處境，而是：今後台灣經濟若要持續成長，恐怕必須以更多勞工的窮困化為代價、為手段。

一個基本數據說明了這駭人的論點。據報導，「台灣產業以電子業和製造業為主力，其中工業部門平均要花30億元的投資，才能創造1千個就業機會；以12吋晶圓廠來說，必須投入7百億到一千億元，才能增加1千個就業機會」！

換言之，台灣製造業已不斷走向資本密集的道路上，這意味著會有越來越高資金比例投入在天價的機器設備上，越來越少比例投入人力資源上，即使是僱用新的勞工，也必然是少數專業人才而非一般勞工。

所以，即使這類高技術、龐大資本投資的龍頭產業帶動了整體經濟成長，但一般勞工就業前景並不看好、收入所得也不可能以相應幅度而提高。

貧困化的趨勢與後果
或許一個最簡單的數據，最能反映台灣社會逐步走向貧困化的事實。即，據去年年底主計處統計，在台灣高達359萬7千人月薪不到3萬元，這在目前約有806萬受雇者中，比例高達44.54％。也就是說，幾乎一半的受薪民眾都是屬於收入僅夠溫飽的月光族。

另據台大社工系教授林萬億分析，「若依照歐美國家計算貧窮線的公式，台灣約有7％的窮人，也就是約有一百多萬名的貧困者」，但他們卻因為台灣目前的法定貧窮線門檻太高，以致於不符法律窮人的定義，而無法有得到政府任何社會福利補助。

如果台灣今後的經濟成長是走向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的方向，那失業率居高不下、勞動參與率低水平、一職多工、超時工作、收入不成比例增長等現象，就必然會隨之出現。在這總體結構制約下，可想而知，目前的新貧族（月薪不到3萬元）人數就會越來越多，即使整體經濟成長率或還會持續微幅成長。

那麼，這社會貧困化的直接後果是什麼？簡單的說，這就是造成台灣社會非常強烈而鮮明的社會兩極分化。

今後台灣社會很有可能逐漸演變為在金字塔的頂端，只有極少數的比例人口，而中間階層收入者將日益縮減，而往下掉落的會越來越多，以致於最貧困族與次貧族（即今日所謂的新貧族）將越來越多，成為「穩定的大多數」！

我們再以一些數據來佐證：據主計處前兩年的數據，目前台灣所得最低的5分之1家庭，約有286萬人，而在最近7年，這些家庭每年淪為負儲蓄，入不敷出。

但更關鍵的是，第二低的所得組（即次貧族），其人口高達436萬人，儲蓄率亦僅7.13％，扣除掉物價上漲率後，幾乎是月光族。所以，台灣社會總貧困人數估計將高達7百萬人（最低兩等分之家庭收入者），總人口的30％，幾乎是每3個台灣人就有1位是窮困者。這些數據還是兩年前的，其調查估算資料更是採集於3年前的，若我們以最新統計調查，其結果恐怕更不堪想像。

以此來看，這次勞工團體於五一勞動節提出反貧困的訴求，就不僅是勞工訴求而已了，恐怕更是台灣一般民眾最深層的悲歌與吶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