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欣進

抱歉，由於種種的因素，拖到現在才與你討論這問題。

你的意見很珍貴，大家應多多交流彼此的看法，只有不斷溝通討論，才能將兩岸複雜的問題釐清。

只要我們有誠意，就事論事，以客觀事實、歷史脈絡、客觀趨勢與基本的左翼立場，我始終認為，真理其實不是哪麼難找到的。

首先，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們判斷一個政治或社會運動的正確與否，不能由其參與者的落後表現或過程中的次要錯，來下結論，而應就這運動的目標、訴求性質來評估。

一個運動目標的提出，如果是站在大多數弱勢者、被壓迫者的地位，針對當時社會矛盾而提出抗爭訴求，那這運動基本上就是合理、正當的。以此來看，在日據時代、戰後至今，台灣獨立的要求，無論在客觀事實與歷史脈絡，都有合理與正當性。

我主要的論據有二。
其一，在歷史背景上，台灣自清朝以來就一直是中國大陸的邊緣社會，而在日據之後，兩岸社會有其各自歷史發展軌跡與歷史命運。所以，在日據時代，台灣民眾實質上已有鮮明的台灣意識（台灣社會認同感），這已與中國大陸不同了。

事實上，當時1930年代的第三國際就將中國與台灣分開，各自被視之為兩個獨立政治體來推動左翼運動。而且「台灣民族」的名詞，還首先由當時的台共提出的。

其二，在戰後，兩岸社會繼續以完全不同的社經體制各自發展，而且彼此隔絕往來。這長達百年來的兩岸分離、各自發展的結果，不僅早已塑造了兩岸民眾不同的社會經驗、歷史情感，而且更重要的是：兩岸民眾各自面對著不同的政治矛盾與要求（例如，大陸民眾還處於一黨專政的體制中，而台灣早已超越了這矛盾）。

因此，若以基本政治權利來看（即自決權），台灣人民不僅有絕對的政治權利，來自決台灣是否獨立，而且就上述兩方面因素來說，台灣獨立有其正當性與合理性。

兩岸早已是分治的兩個政治體，客觀運作上，台灣若不是國家，又是什麼（雖然離完全正常的國家，還有距離，因為大多數的國家不承認）？

但擁護台灣自決、承認台灣獨立的正當性，並不等於當前現實中考慮，以及長遠兩岸左翼運動，以及民族主義與階級運動的複雜關係之考慮。

也就是說，要真正處理好兩岸關係，即台灣主權問題，除了上述的基本政治權利、台灣意識與兩岸客觀發展之外，還需特別注意中共政權與大陸民眾的反應。這最後的因素，乃是關鍵性因素，深刻地影響了我們如何智慧而現實地處理兩岸關係。

簡要的說，中國不是美國的好鄰居如加拿大，也不是紐西蘭的好鄰居如澳洲。戰後紐西蘭投票決定獨立後，澳洲就爽快的同意了。但我們都知道，中共政權已明言，若他們判斷台灣已走向台獨不歸路時，則會主動發動戰爭來遏阻（即反分裂法）。

我們幾乎可斷定，只要台獨，則兩岸必會發生戰禍。若是如此，那請問，台獨還是一定要追求的目標嗎？如果台獨的代價太高而不可行，那是否台獨目標的核心內涵，可以以其他方式來完成？

我們是否能找到另一種方式、訴求，它雖然不是台獨，但卻完整保留了台獨核心價值，而且是以更合理、更高階的目標來提出的？

我認為，這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即民主統一。

也就是說，沒有台灣自決同意、沒有兩岸一致的民主體制，則兩岸不能統一，也絕不應統一。但若同時滿足了這兩大基本條件，台灣自決同意與兩岸在一致的民主體制下，則兩岸應該統一，即民主統一。

我的論據有三，分別從兩岸現實、台灣民主價值與兩岸或國際左翼運動的角度來衡量的。

首先，台灣若提出民主統一的目標，並願意在兩岸民主的一致基礎上來進行統一的善意，則這將會使中共武力征服台灣師出無名，而且能夠積極爭取大陸民眾的同情與國際的認同；因為，我們期望的兩岸統一是建立在普世價值的民主上。換言之，這訴求將有利於避免或大幅降低兩岸戰禍發生可能性。

其次，這政治妥協並未出賣了台灣獨立的核心價值，反而是以更好的訴求來包容它。

什麼是台灣獨立核心價值？一言以蔽之，台灣獨立追求的就是台灣人民的自主管理的最高政治主權，即台灣民主應與台灣主權合一。也就是說，台獨要求的是：在台灣主權的形式下來保護、實踐台灣民主。

但若兩岸都是一樣的民主時，這包含台灣民主的主權難道不能擴大、轉化為兩岸共同分享的主權嗎？

也就是說，如果台灣民主能夠擴大到兩岸人民，則兩岸人民也可以分享主權來共同管理兩岸。那不僅民主是跨越了台灣社會成為兩岸來分享，主權也同時是兩岸人民共同擁有。這就是民主統一的真諦。

在真正民主的體制下（或直接民主），加入這民主政治體的人民是互為主體、共同自治、共同自主，而不應有誰壓迫誰的問題。到這時，統一就不應成為一場噩夢。

其三，兩岸若為了各自的民族主義立場而發生戰爭，則兩岸民眾將會在未來日子裡長期陷於民族主義的仇恨而爭纏不休。這只會取代了兩岸應共同面對的階級矛盾、資本主義壓迫根本問題，這將會使得兩岸階級運動（不論是否以左獨方式來進行）無限期延宕，這是多麼慘重的倒退啊。

相反的，如果我們台灣左翼能提出民主統一，一方面表達了我們不追求台獨，而是追求更有意義的民主統一，這不僅能有效地避免兩岸民族主義者的挑撥民粹仇恨，取代階級問題，而且能以此立場來積極爭取大陸真正左翼朋友，以更深刻的階級立場而非中華或台灣民族主義立場來看待兩岸關係。

民主統一，在當前的現實下，將是發展國際主義精神的兩岸左翼運動的最好訴求。

請容我再強調一次，民主統一是政治妥協的訴求。若非中共政權的武力與大陸民眾普遍的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包袱，台灣獨立絕對有其正當性。但在當前現實下，民主統一卻是政治妥協中，相對來說，最能保全台獨核心價值與發展兩岸聯合的左翼運動。